互联网前景观
互联网已经成为大众、公司和网络系统的超级联合体;而一些强权势力却有将它巴尔干化【注:分裂瓦解】的危险。
Sep 2nd 2010
支离破碎的虚拟世界
十五年前的第一波互联网热潮有点像一场宗教运动。无所不能的网络高人,通常被放在色彩明艳的PowerPoint展示图框中,让你想起(教堂的)彩色玻璃窗;他们预言在一幢未来的数码乐园里,不仅商业将没有阻碍发展飞速,民众也可以直接享受民主,国家无需存在。约翰-佩里•巴洛【注:美国诗人和政治活动家、电子前哨基金会创始人之一、网络自由主义提倡者】甚至拟写了一份“网络空间独立宣言书”。
尽管这一切在布道般宣传声中听起来十分乌托邦,但它相当准确地反映了当初的网络现实。互联网曾是一个完全开放的空间,一个崭新的领域。有史以来第一次,任何人都可以在全球范围内,以电子形式相互交流,并且基本上无需花费。任何人都可以自创一个网站或者网上购物店。不用任何许可,只要用一个称作“浏览器”的简单软件,你就能从全世界任意一处到这家网店逛逛。政府(或针对这点来说,大型集团)对信息、舆论及商业贸易的控制,似乎确确实实已成了过往历史。巴洛写道:“在我们的聚合之地,你们没有主权”。
关于“网络空间”崇高言论早已成了过眼云烟,这一术语如今甚至显得落伍了。今天,另有一个反复使用、像神喻一般的词汇正统领着网络天下:“云” ——这个指令代表了所有那些由堆满仓库的电脑(又称数据中心)操作,通过网络送出的各类数据服务。然而,大多数的舆论还是对坊间俗事更为关心一些:如隐私权、反垄断、谷歌中国的不爽遭遇、手机应用软件、绿色信息技术(IT)等等。似乎只有苹果公司的最新的“i–某某新创”才能激起宗教般的热情,如本周他们又激昂了一回。
我们再次看到了互联网现状的准确反映。自从这个全球性联合网络问世作至今15个年头,它迈进了第二阶段:它看来正被“巴尔干化”,被三个即独立又相关的力量扯成散片。
首先是各国政府越来越强调他们的主权。最近,有几个国家已要求让其执法机构能够进入黑莓智能手机发送的电子邮件。本周,印度在威胁8月底终止黑莓服务之后,又允许给黑莓制造商RIM公司额外两个月的时间,让当局考虑该公司递交的服从规定的申请。但政府还表示要对付其他的通信服务供应商,尤其是谷歌和Skype。
其次为大型IT公司正在建立自己的数码区域,给它们设置了特定的规范、控制或限制联接互联网的其他部分。第三是一些网络业主喜欢以不同等级款待不同类型的数据流,其效果就像在互联网上修建了快慢线。
现在就称互联网已经进入了支离破碎的各种“网路” 尚言之过早,但危险是它可能沿着地理和商业类型的界限开裂。(上面图片以图视表现各国在互联网上的流通量,由加州大学的互联网数据分析合作协会提供:美国为粉红色,英国深蓝色,意大利淡蓝色,瑞典绿色,其它国籍不明者用白色)。宾州大学沃顿商学院教授凯文韦巴赫指出,正如互联网并非命中注定地会成为一个全球性网络,网中的每人和每地都得遵循同样的规则,它也不能保证将来会维持这个形式。
要抓住为什么互联网可能四分五裂的根源,就有必要了解它是怎样在第一时间(按韦巴赫先生的说法) “自我相联” [自我救赎?]的。时至今日,它仍然像奇迹一般。在物质世界中,大多数网络系统——铁路,航空,电话系统——都或多或少地像连接的岛屿。在互联网和万维网之前,这种巴尔干模式也属于网上的规范。例如,有相当一段时间里,美国在线(AOL)和CompuServe甚至没有电子邮件相互往来。
经济学家拎出“网络效应”来解释为什么互联网能够取代了原先那些专有服务系统。这是因为所有人都有加入网络的强烈动机:消费者、公司、以及最重要的,是网络本身(互联网事实上就是一个“网络”之网)。互联网增长越快,从中收益就越显著。再者,因为网络之父们奠定了一个良性循环的基础,使它便于人网相连、网网相连。
不过,仅仅靠经济原因还不能解释为什么互联网而不是某种专有服务(如微软装在个人电脑PC机上的软件)能获得成功。另外可能是互联网发展之迅速,让所有人都意料未及。它的前身只是一个由美国国防部资助的毫不起眼的学术网络。 “在闻名于世之前,互联网能够被平静、随性地开发了多年”,哈佛大学教授乔纳森•吉特仁在他2008年《互联网的未来—及如何阻止它》一书中写道。换句话说,如果电信公司能早点预料到网络的发展规模,他们或许会早点着手更改其规则。
无论什么原因,开放的互联网已成为人类的福音。它不仅使企业和各种其他各类机构增进了效率,而且促成了各种形式的制造方法。特别是“开源”理论能够让多组人员,通常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集体开发(多为软件)的产品。互联网使个人比以往任何一个时期更容易获得信息、更自由地相互交流以及更便于组成志同道合的团体。
更重要的是,互联网作为一个开放平台,不是专为某一种特定服务如电话网而建。吉特仁先生称之为“激发活力”:人们可以用它修改、创造新的服务项目和弃旧迎新。任何一家创业公司只要遵循互联网特定的且多为技术层面的公约,便可以配备设备或开发某种应用程序进行联网。如果生存在一个较为封闭与受控制的环境中,亚马逊、脸谱(Facebook)或谷歌也许再不会拥有今天的盛况。
拆散之手
然而,正是这种巨大成功引发了拆散互联网的势力愈演愈烈。沿着地理界限的裂缝最为明显。互联网的影响力太大使得政府不容忽视。他们越来越竭力设法把国家法律延伸到数码领域之内。最著名的有中国的“金盾防火墙”。中国政府使用的与公司阻止员工访问特定网站和在线服务的技术一样。这就是为什么谷歌最初决定审查其中文搜索服务:因为除此而外,它无法在中国获得通过和被广泛使用的机会。
但中国远远不是唯一在网络空间里垒边境墙的国家。澳大利亚政府计划建立一个防火墙来屏蔽具有儿童性虐待及其他犯罪或攻击性内容的信息。网络活动组织“开放网倡议”(The OpenNet Initiative)列出了一份数据表,上面有十几个国家和地区鉴于政治、社会和安全等原因,屏蔽互联网的信息。政府不需要特殊智能技术:他们只是越来越密切地盯住龙头网络公司,因其目标显著,容易掌控。谷歌4月份公布了一份官方要求它删除内容或提供有关用户信息的统计数据。巴西占了上面两项统计的首位。(见图表1)。
并非来自政府的每一个要求或屏蔽都有险恶用心的。澳大利亚的防火墙是为一例,即使它的执行方式比较笨拙。但是,如果各国政府都开始插手互联网的地址簿、域名系统(DNS)则是另一回事了,如此一来,系统便可以通过网络查找某个网站在哪台计算机上。如果一个国家开始建立自己的DNS,它就能够更有效地控制网站的阅读内容。有人担心这正是中国和其他政府某天会做的事。
更为混乱的状况是,DNS系统已经因为一个很充分的理由而陷于分裂之中。它最早设计为拉丁字母,这对大多数西方的互联网用户来说不存在问题。但由于住在世界其它地区的网民越来越多(中国达4.2亿),去年10月“监管DNS的机构互联网名称与数字地址分配机构”(Internet Corporation for Assigned Names and Numbers)允许域名可以全部采用另外的字符。这为中国,日本或俄罗斯提供了方便,却标志着互联网向“重新国有化”又跨了一步。
许多媒体公司已经不止跨了一步。他们利用互联网地址系统的另一部分,即用来识别网络电脑的“IP地址”,以阻挡不在特定国家之内的消费者访问网站内容。如果试图从欧洲观看一个流行于美国的视频服务Hulu的电视节目,它会告诉你:“很抱歉,目前我们的视频库只能在美国观看” 。同样,你无法从美国听到一家流行于欧洲的音乐流服务台Spotify。
还有另一种企图瓜分互联网的商业引起了更多担心。信仰网络空间联合的虔诚信徒担心网络世界很快就要走回互联网之前的时代:由一批或多或少相连的专有岛,类似于美国在线(American Online)和CompuServe,其中之一甚至可能发展成类似PC软件业的巨头微软。”我们正进入一场网络控制的战争”,互联网专家、奥雷利媒体出版社主管蒂姆•奥雷利在去年年底写道: ““当然最终还不止于此,它是一场反对网络作为共用平台的战争”。
向更加封闭的系统发展趋势是不可否认的。以互联网上最大的社交网络脸谱为例,该网站建于一个快速成长、注册用户超过5亿的半开放平台上。它的美国网民每月在该网站平均耗时6小时以上,却在谷歌上耗时不到2小时。脸谱用户持有特定身份并大多通过站内消息联系。该公司有自己的规则,其中包括了允许哪些第三方应用程序运行以及如何处理个人资料。
苹果更像远岸的风景。在它的iPhone和iPad产品上,人们大多需要通过从该公司的“App商店”提供的专门应用程序而非普遍常用的浏览器才能使用线上服务。诚然,App商店提供了多达25万种应用程序,可是苹果仍然控制哪些程序能上它的平台。它利用这种权力将它不爱的产品拒之门外,包括那些可当作色情或可能妨碍其业务的产品,如为谷歌电话服务的应用程序。苹果在9月1日炫耀其新产品的新闻发布会视频直播虽然放在互联网上,但你只能用它的设备才能看到视频。
甚至可以说谷歌也是它自己的平台,只是它很开放。这部世界上最大的搜索引擎现在提供了几十种从综合新闻到文字处理在线服务,它们被综合在一个全球网络中,通过数十个大型数据中心的运行。但谷歌最重要的服务是在线广告平台,用于处理网上最多的文字广告。批评者说,作为公司的主要收入来源,它很难被视为一个公开和透明度的模型。
这些新兴平台的背后并没有什么阴谋。公司需要业务赚钱。而社交网络和网页广告这类现象展示了强烈的网络效应,即主导市场的龙头公司很可能由此而催生。再说如今大多数的用户都不是行家而是需求安全可靠产品的普通消费者。使用手机上网的用户越来越多,公司要想为其移动产品创建优质口碑,软件和服务都必须比个人电脑还更加紧凑地组合在一起。
网络中立否?
对专有平台的讨论才仅仅开头而已,却有大量笔墨泼向另一种形式的巴尔干化:互联网的渠道问题。多数的有关辩论(特别是在美国)都是关于“网络中立性”的问题。这是互联网的基本原则之一:即每个数据包无论内容如何,都应当受到同样的处理方式,而最佳努力应当自始至终放在它的“发送”上。
支持者们出于担心网络系统雇主可能违法这项原则,希望把它定为法律,他们最怕的噩梦就是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吴添称之为“东尼•苏普兰侬的网络愿景”,隐喻一个黑手党家族的电视连续剧。【注:Tony Soprano是该美视《黑道家族》主角、黑手党老大】。如果经营商得到允许,让用户为其服务质量付费的话,他们可能到每一家网站收取保护费。那些不愿为其数据高速传送付费的人将会被留在慢速频道上踽踽而行。网络的创始人、现受聘于谷歌的文顿•瑟夫在国会听证会指出: “允许宽带经营商来控制人们的在线视行,会从根本上破坏让互联网取得巨大成功的原则”。
反对将网络中立奉为法律的一方——不仅包括维护自我利益的电信公司,还有互联网专家,如戴夫•法伯网络前辈。他认为制定此法会适得其反。禁止任何形式的歧视可能降低网络管理商在网络分级方面的投资热情。由于文件共享和视频的增速迅猛(见图表2),经营商按理必须加强有效管理数据流,否则所有交通都将拥挤不堪。
这个问题难以非白即黑来断论。互联网从来也未如某些理想的那么中立。网络供应商并未保证特定质量的服务,而仅仅承诺了尽其所能。当然,流速对私人电子邮件来说不成问题,但对视频这类时间敏感的数据则大有影响了。更为重要的,像亚马逊和谷歌这样的大型互联网公司早已将其数据流避开了公共网络,导入了私家快速通道以加快其网站的访问速度。
这些优先待遇是否更加普遍甚至成为勒索的借口则要取决于市场及如何规范管理。显然,美国对网络中立的争议比其他国家更为政治化,反映了美国的宽带市场相对缺乏竞争。在欧洲和日本定有“开放连接” 规则,要求网络经营商以批发形式租出其部分网带给其它公司以促进竞争。2009年发表在哈佛大学互联网与社会伯克曼中心的一项宽带市场对比研究发现,因为新手入市的障碍要低很多,那些制定这类规则的国家可以享受到比美国更快更便宜的宽带服务。任何一家连网提供商一旦试图限制用户的服务选择范围,用户就会寻找另一家公司。
美国经营商一直坚持认为开放连接的要求会破坏其建快速新网的动力:为何投资建网却要被迫分享? 经他们的积极游说,美国电信监管机构接受了这一观点。但是,根据其他发展国家得来的经验说明,这一看法是不正确的。其结果就是美国市场被一批为数不多但势力强大的网络经营商所占据。它提醒人们注意,少数人会滥用手中的权力,除非他们被迫按照网络中立的法律,平等对待所有数据流。鉴于网络中立确实非常难以界定或强制执行,与其试图以强制要求公平,不如解决缺乏竞争这一(美国网络市场的)内在问题要更为合理。
所以,网络正在各个层面被拆散这点应该不足为怪。 “虽然网络技术可能会严重伤及政府,但它极少可能置其于死地” ,哥伦比亚大学巴纳德学院院长,黛伯拉•晶石几年前在她的《统治浪潮》一书中写道。 “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在《连线》杂志9月刊标题为《网络死了》的一文中,杂志编辑克里斯•安德森争论道: “一项技术被发明传播后,带来了百花齐放,然后有人便设法独占它,把其余的人关在门外。”
其实,对各行各业的推测,尤其在资讯科技领域方面的危险是不准确。政府就可能还未意识到更自由一点的互联网其实不仅对本国经济,同时还对社会有利。消费者也许意识到把所有秘密托付给单独一家在线公司(如Facebook)非明智之举而决定从中撤离,另择不那么“城府高深”的公司(如Diaspora)以取代。
同样,更加开放的技术还是能在移动通信业获胜的。谷歌智能手机平台(比苹果开放)机器人(Android)正在迅速发展。今年上半年,它的美国用户超过了iPhone。英特尔和诺基亚等全球最大的芯片制造商和手机制造商正推出一个更加开放的平台,名为MeeGo。随着移动电讯产品和网络系统的不断改进,一套有标准规则的浏览器可能成为无线互联网的主导连接软件。
堵在网络慢行道上
互联网若继续沿另一条路分化下去则为不幸。如果网络成为了一群私有岛,上岛工具又被供应商所远程控制,那么互联网就失去它了的“生成性”(generativity),哈佛大学的吉特仁先生警告说。创新会受到阻滞,下一代亚马逊、谷歌或脸谱则可能仅与其前辈长成一个脸谱。
受地域隔离的网岛并不构成威胁,明尼苏达大学的安德鲁Odlyzko教授指出,但全球连接的价值太珍贵,不可丢弃。他认为 “真正的问题是各家花园之间的围墙究竟要起多高”。 沃顿商学院的韦巴赫议员提醒说,正如过多的保护主义会导致世界贸易崩溃那样,如果互联网失去了它的普遍性就可能真正变得四分五裂。理论表明像英特网这样的互联系统既可以快速成长,也可以迅速消散。他说: “这事今天看起来不太可能,而一旦发生了,一切挽救都将为时过晚”。
译者:skitt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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