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總統大選
Dilma Rousseff沾魯拉總統之光邁向勝利，但今年十月大選遭遇的風險將比眼前更多
Jul 1st 2010 | Sao Paulo
此刻，巴西人民只關心一件事情︰國家足球隊在世界杯的表現，巴西將在世界杯第六次舉起冠軍金杯幾乎被認為是毫無疑問。即使像聖保羅一樣平常勤奮工作的城市，超市從早上七點營業和交通擁擠已經司空見慣，照樣因為巴西足球隊出賽而停頓下來。全國各地工廠、辦公室甚至衛生所都暫時打烊。但是，巴西的政治人物卻在為另一場不同的比賽摩拳擦掌。七月六日，今年十月大選的競選活動正式開跑。這場選舉將是巴西自1980年代恢復民主以來，第一次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的名字不在選票上出現的總統大選。但是魯拉，自2003年擔任巴西總統，仍舊是這場選戰的主角。
過去十八個月，魯拉竭盡全力試圖拉抬前文官長Dilma Rousseff的聲勢以當選下屆總統。她不是一位平淡無奇的總統候選人︰一位講究效率但脾氣壞的管理者，她在2001年才加入魯拉的工黨。她以前從未競選公職。但是，工黨幾位資深大老在魯拉第一任期因貪腐醜聞而被迫退出政壇，很多已經證明在選戰落敗。
Dilma Rousseff在一開始鮮為人知，去年她花了一半時間在治癒淋巴癌。儘管這些不利因素，但她在民調的支持度已經快速回升。本月份，她的民調數字首次超越反對黨領袖前聖保羅州長José Serra（圖一）。唯一值得觀察的另外一位候選人是Marina Silva，她過去一直是工黨黨員，這次披掛小黨綠黨的戰袍參選。她與魯拉一樣出身貧苦，但卻因她認為魯拉政府保護環境不力而與魯拉失和鬧翻。
這次大選本來以為Dilma Rousseff可能敗選。她在民調的支持度上升，顯示魯拉已經將自己的超高人氣轉嫁到她身上。前工會領袖出身的魯拉具有一種與尋常巴西百姓之間的親和力，其他政治人物無人能及。但是，他也可以指出很多具體的政績。他在主政期間經濟成長穩定上升，現在更是屢創新高，並且窮人迅速減少。即使預期將出現減緩，但在投票之前今年經濟成長率可達百分之八左右。民調顯示約七成五巴西人民肯定魯拉的施政。聖保羅的一位政治顧問Alexandre Marinis注意到，最近幾次選舉顯示魯拉的人氣與他提名的候選人當選之間的密切關連性。
這一切使得José Serra的選戰更加艱困。José Serra在魯拉的前任卡多索政府擔任衛生部長，他的政治經驗勝過Dilma Rousseff，並且是一位高效率的聖保羅州長（全國政治權力第二大的職位）。他的支持者正在指望對手犯錯，但Dilma Rousseff目前看起來越來越有自信。並且，他正在努力將自己的經驗置入一場大部分巴西人民—尤其是巴西較貧苦地區—希望延續魯拉政策的選戰。
想要了解原因，我們拜訪了坐落在聖保羅州極東陡峭山坡上的Jardim Iguatemi貧民窟（自建棚戶區）。這裡毗鄰山林，距離聖保羅市中心一個半小時車程。José Serra的州政府在這裡蓋了一所大型的新學校和一間衛生所。但是，魯拉總統卻博得很多居民的支持。他們信任魯拉的Bolsa Família（家庭津貼）計畫，巴西最貧窮的一千二百萬家庭每月可以拿到最多200黑奧（相當於111美元）津貼，支付給讓孩子上學的母親，並讓這些母親進行健康檢查。魯拉政府也在Itaquera附近開設一所免費的技術學院。一位三個孩子的單親媽媽Milene Ribeiro表示，「魯拉非常認真，他思考了很多具體問題」，她原本想當一名老師，卻因繳不出學費遭大學退學而希望幻滅。三個女兒的分居媽媽Quitéria de Souza表示，「生活在這裡距離外界太遠，我們必須投票支持一位願意為我們做點事情的人」。
巴西的社會進展統計數字也值得注意。生活窮困的人口數字在魯拉主政期間已經減少了二千萬，從2003年的4950萬（或占總人口28.5%）下降至2008年的2900萬（或占總人口16%），根據Getulio Vargas基金會管理學院社會政策專家Marcelo Neri的的計算。雖然全球金融海嘯和短暫衝擊巴西，暫時停止了社會制進展，但也沒有因此逆轉。半官方的應用經濟研究院Ricardo Paes de Barros教授使用不同的標準，畫出一張相似的圖表。他發現因為太窮而無法養活自己的的巴西人口，從2003年占總人口17%下降至2008年占總人口8.8%。
打破階級籓籬
同時，巴西惡名昭彰的所得分配不均現象已經減緩（圖二）。吉尼係數（測量所得分配公平與否的統計指標）從2001年起開始穩定下降，但以國際標準來看仍然偏高。根據Ricardo Paes de Barros教授，巴西在這段期間最貧窮的百分之十人口的收入每年成長百分之八，同時最富有的百分之十人口的收入每年僅成長百分之一點五。
巴西在各個不同方面開始成為一個同質性較高的社會。區域不平等現象也在逐年消失︰貧窮東北部的平均所得的成長較全國平均水準更快。絕大多數巴西人（約52%，較2002年44%增加）現在隸屬於行銷學者所稱之C社會階級（或：中產階級），意指他們每月家庭收入在1,064和4,561黑奧之間。
這一進展歸因於經濟快速成長和政府政策的交互作用。雖然仍然存在關於細節的辯論，但窮人數字下降半數左右的原因在於工作帶來的較高收入。優質的社會政策占了所得分配不均下降的大半因素，或者至少使得位於金字塔底部的人口更少。家庭津貼（Bolsa Família）政策在扶貧方面成效尤其卓著。
魯拉為了這些全部政策動用了多少資金？他的政府將「家庭津貼」從小規模的實驗轉型成為全球規模最大的條件式現金轉讓計畫。他也自2003年起調漲最低工資兩倍半，將民眾購買力提升至1979年以來最高水準。這個措施並未拖垮就業市場︰自2003年起已在正式（例如，合法登記）經濟建立約一千三百萬個新職缺。魯拉也感到驕傲，某一政府計畫使得鄉村地區一千二百萬人口獲得電力供應，以及另一項計畫提供窮人購屋補貼。最重要的是，民調顯示，魯拉帶給貧苦的巴西人民全新的感受，自尊和他們的政府不只為有錢人服務。
但是，經濟快速成長和社會轉型也是長期趨勢的結果。卡多索的兩任政府壓抑了通貨膨脹，建立了穩定，使得貸款、投資和就業機會得以成長。並且，所得分配不均的下降（開始於2001年，魯拉就任總統之前）要部分歸功於過去四分之一世紀巴西努力普及教育的重大成就。現在巴西勞工平均曾接受八點三年的學校教育，較1995年的六點一年提高。
當然，魯拉應該受到讚美，因為他沒有模仿過去十年在拉美國家掌權的其他左派領袖採取經濟上的民粹主義。一般說來，魯拉政府堅持負責任的宏觀經濟政策，將通貨膨脹率壓低。經過若干耽擱之後，魯拉政府已經在教育方面繼續進展。例如，教育部長Fernando Haddad引進了中小學生的標準化全國考試。並且，正如Dilma Rousseff指出，魯拉政府向來尊重在巴西投資的民營企業（包括國外企業）的合約內容。
州與國家
總統候選人必須在未來三個月回答的質疑，如何永續經營魯拉留下的典範並在此基礎上建立新政。這些包括關於經濟穩定、教育的重要性，以及在某種程度上社會政策（例如，José Serra是否將維持「家庭津貼」）的廣泛政治共識。除了外交政策（僅少數巴西人在意，但大多數選民不在意）之外，兩位主要候選人之間的差異，在經濟活動的政府扮演角色上最為尖銳。
魯拉在很多方面是一位幸運的總統。巴西因中國工業化而受益極大。中國對於糧食和鐵砂的需求促進了巴西出口，有助於貿易成長，並消除了過去經常令巴西感到頭疼的國際收支赤字。但是，這已經掩飾了魯拉無法修改的一些重要弱點，甚至可能已經加重。
José Serra總是喜歡拿巴西負面的三項世界紀錄舉例︰擁有全球最高的利率，任何新興國家最重的稅負，最低的公共投資比率之一。他主張，所有這一切都歸因於「肥胖的」聯邦政府為了滿足支持者，在公部門人事職缺的花費太多。José Serra表示，他當選後會大幅削減浪費的公共支出，留出空間讓利率下降的（中央銀行基準比率目前是10.25%）。那樣一來將使被高估的黑奧貶值，有助於製造商應付來自中國的競爭。他也會簡化和改革錯綜複雜的稅制。政策目標將是擴大政府和民間投資，使巴西可以利用因盛產原物料（不會永遠持續）而帶來的更大商機優勢。
投資不足（普遍同意）意謂著巴西不能永遠保持今年的成長噴出。假若巴西經濟想要持續每年成長百分之五，巴西每年對基礎設施（占GDP百分之四）的投資必須加倍，根據Morgan Stanley投資銀行的Marcelo Carvalho表示。
各主要機場塞爆貨物。巴西最大港口Santos的外海，等待卸貨的輪船大排長龍。缺乏優良的公路和鐵路系統增加了交易的成本。今年內陸大平原州的黃豆業者為了讓自己的農產品從農地運到碼頭裝船，花費了高達收入的三成八，根據聖保羅的一位經濟顧問José Roberto Mendonça de Barro表示。魯拉主政期間，工業用戶的電價已經上漲超過一倍。
巴西政府已經謹慎地開放民間投資公路、鐵路和港口，但機場仍由一個欠缺效率的國營企業掌控。這些管理不當使得巴西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假若只因為巴西需要接待世界杯足球賽（2014年在巴西舉行），以及2016年在里約熱內盧舉行的奧運會的訪客。
同時，巴西政府將支出越來越多的老人年金。國家發展銀行（BNDES）經濟學者Fio Giambiagi指出，雖然僅百分之六的巴西人到達領老人年金的年齡，但國家在他們身上的開支卻占GDP百分之十一點三；相較之下，美國領老人年金者占總人口百分之十二，但開支僅占GDP百分之六。正式經濟的私部門勞工老人年金的開支，自1988年起占巴西GDP的比例已經增加三倍。部分原因是經濟成長十分緩慢（直到最近），但是主要原因還是老人年金制度過於慷慨。很多有錢的巴西人在五十多歲退休，而很多老人年金因與最低工資掛勾而花費大幅增加。
這個結果是聯邦政府將全國老人年金制度壓制在占GDP百分之一點五的狀態。Fio Giambiagi指出，領取老人年金的人數，未來十年將以每年增加百分之四的速度成長。假設巴西經濟以類似比率成長，而下一屆政府放慢最低工資的上漲速度，老人年金的負擔將可以打平。但是，老人年金加深了巴西所得分配不均。Ricardo Paes de Barros指出，政府花費於領取老人年金者的金錢高出孩童十倍之多。他正向第三位候選人Marina Silva提出建言，她是唯一談論很多關於老人年金改革的總統候選人。
銀行支持工業政策
巴西政府的評論人士也擔心國營銀行（巴西有三大國營銀行）角色擴張的背後涵義。發生這種情況部分歸因於全球金融危機的結果，當時民營銀行臨時減少他們的借貸。但是，尤其國家發展銀行，已經成為魯拉主政期間工業政策的重要推手。過去兩年間，聯邦政府利用兩筆總值1,800億黑奧的長期貸款拉高該銀行的資本基礎。國家發展銀行的每年借貸金額已達占GDP百分之四點五，並在今年底之前應會達到2008年水準的兩倍。國家發展銀行的貸款以長期（最高可達三十年）為主，以基礎建設、投資工業和服務業及革新研發基金為優先。這些項目的花費占了中央銀行基準利率的一半左右。
國家發展銀行（BNDES）曾提供大筆貸款給國營電力公司（魯拉使其重生）和國營石油公司Petrobras。但是，國家發展銀行也透過大型民營企業提供國內和海外公司融資並進行接管，從食品業到紙漿和紙業皆執全國牛耳。聖保羅經濟學者Eduardo Giannetti憂心，這些大手筆但不透明的補貼（他認為，或許每年80億到120億黑奧）同時也擴大了政府對於商業的影響力。
國家發展銀行總裁Luciano Coutinho（如果Dilma Rousseff勝選，他可望出任財政部長）堅稱，該銀行運用信貸分析的專業技術，並且拋棄了貸款取決於政治標準的「保守派虛構」理念。國家發展銀行的角色是過渡的，他表示，直到民間資本市場發展出長期的儲蓄和借貸工具。
Dilma Rousseff積極支持工業政策—批評她的人士甚至認為她比魯拉更愛「管事」（dirigiste），魯拉的本性比較務實。但是，Luciano Coutinho表示，這不涉及將來會重返1960和1970年代的大有為政府和高關稅保護，如同批評者的指控。今日巴西的經濟更為開放。Luciano Coutinho表示，他的靈感來自於南韓和中國等亞洲國家（雖然巴西的平均關稅仍高於這些國家）。
這些政策辯論在2007年如何開發在大西洋海底發現的大量石油時達到最高峰。這些石油儲藏的發現遵循卡多索的決策，開放石油工業去競爭並讓國營Petrobras遵照市場法則（雖然該公司仍由政府經營，但大多數股票已公開交易）。
因為魯拉政府認為還有更多石油尚待發現非常明確，因此想要改變管理工業的法規。根據法規，石油公司必須支付開採權利金和稅款取代特許承認，但可以留存他們提煉的石油，在任何未來的油田，石油將歸屬一家新的國營公司，而Petrobras將是唯一經營者（雖然Petrobras可以根據產量分配協議與合夥公司進行合作）。這些變革具體規定在四項法律，雖然國會迄今僅通過其中之一—准許政府將Petrobras的石油藏量作為增加自己資本的方式。
政府也希望建立全國性石油供應工業。這會提升各種設備的需求量，包括油輪到檢修平台和鑽井塔，應該以本地生產為主。Petrobras已經在進行大量的在地採購，官員指出巴西造船業的重生會是最早出現的成功。假設這些限制是暫時的，他們可能因石油工業成功，但是存在風險。一是重蹈1970年代的覆轍，當政府試圖藉由禁止進口而發展電腦工業，結果使巴西無法取得新科技。另一是施加在Petrobras身上過多壓力，政府要求Petrobras興建四家新的煉油廠。
本月份，Petrobras揭示未來五年的投資計畫，大幅增資至2,240億美元（從1,870億美元上升）。但是，第二天這項計畫突然延遲至九月，有計畫出售持股期望價值可達250億美元。該公司的債券價格最近下跌，因為擔憂在墨西哥灣發生的英國石油（BP）鑽井意外會增加開採深海石油的成本。
目前石油占巴西GDP百分之十二，較1997年增加了四倍。根據卡多索政府時代的工業局長Adrian Pires估算，石油將攀登占GDP高達百分之二十。反對黨的夢魘是Dilma Rousseff可能使用石油收入讓工黨繼續執政，巴西可能走上拉美其他富藏石油國家的道路，例如Hugo Chávez的委內瑞拉或體制革命黨主政時期的墨西哥。但是，官員在思考其他模型，例如民主挪威儲蓄了大部分的石油收入。能源部長Márcio Zimmermann表示，「我們想要以不會污染經濟其他方面的方式利用石油財富」。
今年十月巴西人民將面臨抉擇。José Serra將會提供他們一個健全但收益差的政府，會保留空間給更多民間投資和提案計畫，並且公民納稅將會減少。Dilma Rousseff的顧問認為巴西有時間逐漸降低利率和稅率，並且政府將會推動工業發展和所得重分配。在卡多索和魯拉十六年的穩定和政策連續性之後，兩個候選人都不會提出徹底的改變。選戰勝敗的關鍵在於要讓巴西進展的速度。
译者：denis25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