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
毛·皮埃勒格
航海大师皮厄斯·毛·皮埃勒格于7月12日逝世,享年78岁
Jul 22nd 2010
1976年春天,毛·皮埃勒格主动提出帮忙。他将划小船从夏威夷出发,去塔西提岛,全程2500公里。此次远征由波利尼西亚航海社团组织,是要看看古代航海者能否这么走下来——走开阔海域。航行用船很漂亮,一只双体独木舟,起名叫“霍库莱阿”,意为“快乐之星”(西方科学中的大角星)。但没人为她掌舵。当时,通晓古波利尼西亚人航海艺术的只有毛一人。所以他站了出来。看星星、觉风动、观海貌,这些是古波利尼西亚人航海的依靠。
他是密克罗尼西亚人,而塔西提岛在东南方向的很远处,对于岛周围水和风的脾性,他不了解。但是他脑子里有一幅塔西提岛的图像。他知道,如果坚定认准这幅图像,他就不会迷路。他的确没迷路。2000多公里后,仍不见马泰瓦——塔西提岛旁的一座环礁。这时,“霍库莱阿号”边上掠过一群燕鸥,白色、个头很小。毛知道,他快到了。
一个月的旅行,罗盘、六分仪、海图,什么都没带。他并非彻底抵触现代工具。罗盘偶尔白天用得上;而且,胳膊上一块厚重的手表——至少是他老时的习惯。但是毛驾船并不靠纬度、经度、角度,也不靠任何数学计算。苍穹下面,他行走、行船;苍穹之上,密布成网的繁星,缓慢移动,由东向西,由初升点到下落点。对于它们,他太了解了,其中的100多个知道名字,相关联的星知道颜色、亮度、运动规律,他脑袋里好像有一个完整的宇宙,而他自己——那个坚决、敦实、谦逊的人——则坐镇天体运行的轴心。
分享面包果
毛出发起航时,会带上装满水的葫芦,还有捣碎了的薯块,并用叶子包好、捆结实。他会先把船摆正风向,然后沿着两颗星星的连线前进,一颗升起的星,一颗下落的星,一个是目的地星,一个是出发地星,目的地星在前,出发地星在后,只要这样,船就不会走偏。到了白天,他的向导转成朝阳和落日,还有“生命之母”海洋。感觉海浪拍打船体,就能读出岸的远近和方向。观察水的颜色,就能探知浅水的存在。云层下方反射过来的光,那是视线外的礁湖。鱼的味道变香了,意味着河流在看得见的远处流淌;看见群鸟夜归,陆地位置可知。
一切都始于婴儿时期。他的爷爷本身就是航海大师。潮池中,小不点的他被爷爷抓在手里,爷爷教他辨别不同地方不同的风和不同的浪。之后是集中记忆星盘:沙滩上,一只棕榈叶小船,四周一圈珊瑚石,一颗石头代表一颗星星。这不是玩票,是重要的学习;到太平洋深处捞鱼,对萨塔瓦尔环礁上的居民来说,是生存的必须。在这座袖珍岛上,毛度过了他的一生。
但是,旧的东西正在迅速改变。18岁时,毛成了一名“帕鲁”,就是经受训认证的航海大师。他颈挂花环,身洒黄色的姜黄雨,表明他已经掌握了相应的知识。但之后的39年间,再没有太平洋岛人成为“帕鲁”。毛驾着小船,独自一人出海,带着适合的咒语去应对海洋里的神灵,带着适合的“魔力保护”去对抗蛰伏在帕方和楚克之间水域中的邪恶章鱼,还带着他永远都不会遗失的智慧——除了有一次。台风中,船失事了,无人岛上的七个月,他和船员等待救援到来。
然而,作为一名帕鲁,他不能把身上的技艺一并带进坟墓。他有传承下去的责任。于是就有了同意驾驶“霍库莱阿号”的决定。那次航行证明了南面和西面来的夏威夷岛移民并非偶然至此,而极有可能是具备了高超航海术和占星术之后的有意为之。那次航行改变了夏威夷人对自我形象的认知;也改变了毛的生活。突然间,开始有地方邀他作老师。他会手拿讲课棒,一只腿坐在身下,耐心地给刚有想法成为航海家的学生解释星盘;他会允许他们把讲课内容记下来。他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像他一样把所有东西都记在脑子里。
当然,他的很多东西还都藏在心里。这种秘而不宣有其严肃意味:他谈到神灵时,微笑的脸会变得死一般肃穆,甚至会显出害怕的神情。他只对很少的学生传授“谈海”和“谈光”的课程。这么做可是破了矩:密克罗尼西亚人传知识只传自己人。但对他来说,波利尼西亚人和密克罗尼西亚人是同一族人,广阔的大洋将他们统一在一起,而且,几千年来,他们驾着小船,相互往来。
2007年,夏威夷人民送给他一只双体独木舟“阿林格诺·麦舒”号作礼物,“麦舒”的意思是“暴风雨中从树上吹落的熟了的面包果”,每个人都能吃。不管怎样,面包果树是毛最喜爱的树:高且轻,扭曲的纹理是造船的绝佳材料,黏黏的乳胶可以用来堵缝,还有大大的富含淀粉的果实,发酵后是航海的理想食物。但是“麦舒”还意味着毫不费力地共同分享好东西:例如怎样在太平洋上航行数周,不带地图、靠星星导航。
译者:eastx